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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不停歇沈沉舟赵妍妍小说全文免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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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出处:千幻文学,找其中一个主角名字就可以看到!

对于李子算来说,过去的三十五年间,他记忆最深的是二十七年前,随父母从四川西昌越过大小凉山,进入滇南丛林,并且在丛林中生活了足足半个月的那段时间。

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在这个叫做孟萨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这段持续二十六年零九个月的人生颇为无聊,特别是李子算进入孟萨本地最大的汽车工厂工作了近十年之后,那种无聊感像是一块无时无刻压在他心头的尖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将这把利刃落下,直取他的性命。

这座位于金三角地区的小城,被人们提及最多的就是两个词,毒品,孟萨屋顶。

李子算曾经很好奇,小城大多数建筑那破败平庸毫无新意的屋顶,怎么会如此经常地被人提起,直到他知道,孟萨屋顶中的那个孟萨,是一个法国人,压根和孟萨小城没任何关系。

至于毒品,李子算听过,却只见过一次。

说来可笑,唯一那次,还是他十多岁的时候,被一个流浪汉劫持拐卖,去换取能够买到五克毒品的钱。

那一回,李子算在人贩子身边整整装乖了两个月,才在一个人贩子醉酒熟睡后,将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喉咙。

因为这事儿,李子算还登过当地的报纸,当然,他给当时警方提供的证词是,人贩子和同伙喝酒后因分赃不均被杀,他躲在茅坑下面才躲过一劫。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被拐卖孩子的证词,也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李子算第一次有些许觉醒的意识,觉得自己既熟悉,又陌生。

李子算打了个哈欠,关了收音机。

清河街距离秀水街只有三个街区,是老城中心,自打前几年孟萨中心南移,这条老孟萨人心中最热闹的街,也变得越来越落寞,商贩因为人少,纷纷关了店铺,去孟萨南边,重新找一个门面做生意,几家没关门的商铺,也大多是老人看店,仅作消遣时间罢了。

秀水街是一条双向八车道的大路,但现在的路上,除了李子算那台脏兮兮的大众车,偶有几台出租车打着喇叭从他身边窜过去,好像是挑衅,又像是在警告他什么。

警告?

李子算把车窗摇下来,放慢车速,点了一支烟。

干燥的空气加上刺鼻的烟草味,让他喉咙很不舒服,他狠狠咳了几声,才挤出一口浓痰,吐了出去。

往前几年,他这口痰,肯定会吐在路边聊天的人身上,惹来一阵谩骂。

但那是以前了,这几年金三角局势紧张,孟萨一个小城,据说来了很多毒贩,城市治安不太好,政府早就发了通知,建议市民晚上八点后留在家中,不要外出。

这对李子算基本不太可能,他工作很忙,最早一次下班,也是九点多了,他喜欢开车在这条空旷的大路上,尽管他的速度连四十都不到。

他不喜欢速度太快,或许和他曾目睹了父亲被一辆超速超载的卡车撞的稀碎有关,李子算从小对车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但命运却阴差阳错地把他变成了一名车辆工程师。

他不喜欢这个工作,直到三个月前,也就是那件事情之后,他彻底辞职,把重心放到了家庭中。

这台大众,成了他的经济来源,他熟知孟萨的每一条街,便当起了黑车司机,下午四点出车,一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去。

这台大众车是孟萨本地生产的车,李子算还追溯过这台车生产的工厂,直到确认这车的发动机是自己设计的那一批,他才安心地买了下来。

车的前窗上挂了一些佛祖的小玩具,他并不怎么信这些,否则虔诚的父亲,也不会以那样一种方式,消失在他眼前。

仪表盘的上方挂着一张照片,是他和妻子的合照,他保留了十几年,只不过从刚才开始,再也没必要了。

他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手去撕那张照片,眼角看到在街右边,有个黑影正朝着他挥手。

李子算慢慢将车开过去,顺手把照片撕下来藏在了屁股底下。

他摇下车窗,外面那人戴着鸭舌帽,他看不太清楚。

走吗师傅?

走,走。

李子算只考虑了不到一秒钟,就打开车门,把这个陌生人迎上了车。

李子算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妻子曾经用榆木疙瘩这种词来形容他,话语间的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挑衅。

但他同样是一个不喜欢尴尬的人,就像是现在这样。

那个陌生男人普通话很流利,夹杂着一些中国北方口音,不是本地人。

李子算几乎在几秒之中就想好了这段对话怎么开场,怎么结束,可那陌生男人自打上车以后,只说了三个字,便再也没有开口。

北客站。

那里对于李子算不陌生,或者说那里对于每一个来孟萨谋生的人都不陌生,当年李子算跟着父母由丛林中出来,踏上的那台大巴车,就是把他们带到了孟萨市的北客站,那是李子算第一脚踏入孟萨的地方。

但昔日的繁华早已不在,大概十多年前,北客站发生过一次巨大的火灾,火灾发生在晚上,当时又是北客站维修期,工人加上旅客,死了将近七十人。

这场火灾让孟萨市的政坛来了一次大换血,同时带来的则是流传在孟萨市民口中的都市传说,孟萨市北客站变成了一个有恶鬼吃人的地方。

李子算对于这些鬼怪之说毫无兴趣,甚至觉得有些可笑,特别是在他知道北客站在那场火灾之后,已经变成了孟萨市的贩毒和吸毒基地之后,他更确定,那些所谓的都市传说,只是贩毒者和瘾君子合谋传播的谎言,为了保留住仅属于他们的那一寸净土。

孟萨市政府也极度配合,北客站取消了所有公共交通路线,甚至连最近的派出所,前些年都南迁了几公里,坊间流传政府高层已经放弃了孟萨市的毒品管制政策,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将所有涉毒人员都管控在他们的净土中,不要再污染孟萨市的其他地区。

一般的黑车或出租车司机,在听了乘客要求去北客站的时候,都会有两个反应,要么不拉,要么出五倍的钱,毕竟那里对于不涉毒的人来说,并不那么友好。

如果是平时,李子算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是今天他不会,因为今天他做成了一件大事,一件他计划了两个月的大事。

七分十七秒,鸭舌帽男人还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看起来有一米八五,甚至有一米九的个头,体型偏瘦,鸭舌帽重重地压在他额头上,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放在平时,李子算是不会在大半夜,让这样一个奇怪的陌生男人上车的,但还是那个理由,他今天做成了一件大事,他自信满满。

男人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很不明显,但是很刺鼻。

自打这个男人上车后,这种轻微的,但在李子算闻来很刺鼻的味道,一直往他鼻孔里窜来窜去,像是一只浑身长满软毛的千足虫在他鼻孔中爬来爬去,他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连续打了五六个喷嚏。

他想打开车内灯,把手纸摸出来,右手刚快要挨到开关上,陌生男人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师傅,我眼睛不太舒服,能不能不要开灯。

哦,哦,好。

李子算几乎有些结巴地应了几声,悄悄用左手擦了擦鼻涕,抹在了座椅下面。

他知道车内灯开关的位置。

李子算心里默念,这是一台老得不能再老的大众车,以至于车辆设计时,设计总监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居然把车内灯的开关,放在了一个十分别扭的位置,以求标新立异。

李子算很少见到有人知道这种车内这个开关的位置,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也都是他的同行——至少在孟萨市是这样的。

这种大众车,在孟萨市发行的很少,而在隔壁市,那个被称为金三角中的金三角的地方,则是大量生产,出货,以至于路上跑着的大部分私家车和出租车,都是这种车型。

他是从哪里来的。

李子算几乎是几秒钟之内就得到了这个结论,从金三角来,半夜拦车,到北客站。

凭这三点,李子算立刻认定,这人身上,绝对带着毒品。

或许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味道,就是毒品的味道。

李子算有些得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喜欢暗中观察别人,特别是当他能从陌生人身上推断出一些私密信息的时候,他会很兴奋,当然,这种爱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导致了三个月前那件事情的发生。

车内的尴尬感越来越强烈,李子算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他伸手打开了收音机。

请各位市民注意,上月从本市逃跑的抢劫犯已确认依旧在本市活动,请大家不要在深夜外出,密切注意周围的可疑人员,再次通报,嫌疑犯男,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身高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体重七十到七十五公斤之间,偏瘦,左脸颊有一道明显的刀痕伤疤,能提供有效线索的市民,政府.

师傅,能换个台吗?

陌生男人突然开口,把李子算的注意力从广播上拽了回来,他应了几声,调到了另外一个台。

大众缓慢的路过一根暖色的大路灯,李子算清楚地看到,陌生男人的左脸上,刻着一道深深的疤痕。

医生,我求求您,救救我女儿!

住院部门口,一位中年男人跪倒在一个比他年轻至少十岁的医生脚下,头在地上磕的咚咚响。

他年纪也就四十左右,但两鬓早已斑白,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年轻医生手拿着病历,并不着急甩开被中年男人抱住的小腿,他看都没看对方,一手在病历本上划了几下,一只手缕顺了缕昨天刚烫的刘海:

三十万,要么交钱,要么交命。

他脚下那人一呆,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医生已经拔腿拔了出来,快步走进了电梯。

中年人双眼呆滞,双腿无力,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如行尸走肉般,走出了住院部的大门。

门外寒气逼人,他只穿了一件薄外套,蜷缩在旋转门一旁,这里能避开不少寒风。

他无神地看着门外的白雪,笼罩着这个陌生的城市,一只手颤巍着掏进兜儿里,摸出来的是一个空烟盒。

中年男人把烟盒撕开看了会,才把走到垃圾桶边上,把烟盒扔了进去,悄默地瞥了瞥四周,迅速从垃圾桶盖上,捡了半只烟头,塞到嘴里。

烟头被雪浸湿了,他等到手指发烫,才把烟点燃。

吸气。

肺部传来一阵疼痛,疼痛后,则是一阵舒爽。

五台山,十块钱一包。

这烟草味他太熟悉了,烟雾缭绕间,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自己和妻子第一次踏入金三角的土地,在建筑工地干活那段时间。

给我抽一口嘛,就一口!

那可不行,女人家抽什么烟,这可是五台山,老张给的,十块钱一包呢!

他现在都记得妻子那时娇嗔的模样,还有她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黄色工地服。

时间这条线,在他脑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他诧异的发现,十年前妻子的模样,居然比五年前,还要清晰,深刻,有温度。

他记得两人在工地干活的那段时间,也记得一起包装修项目的时候,记得他们的第一桶金,他给妻子买了一条丝巾,妻子送了他一块手表,更记得第一次被骗,第一次打官司,第一次为了钱互相怀疑,第一次互相敞开心扉,第一次成立公司,第一次破产倒闭.

太多太多了,如果不是那场病,妻子还会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这个可爱肮脏的世界。

手指的烧灼感把他从回忆中扯了回来,他扔掉烟头,深呼吸了几下,把嘴里的烟气吐干净,转身进了住院部。

他被那三个数字扎得有些晃眼,他觉得命运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五年前妻子就是在这里,被病魔带走,他倾家荡产,都没有留住;五年后,病魔又要在这里,再一次带走他的女儿。

他捏紧拳头,推开门,尽力挤出一个笑容。

妞妞!

他笑着走到女儿床前,脸色惨白的女儿,正躺在床上,挂着吊瓶,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只脏兮兮的洋娃娃。

爸爸,你今天下班好晚呀!

他让自己尽量保持着微笑,想起今早去当年竞争对手的公司面试,被那个曾经在自己屁股后面跟着的小弟,狠狠推出公司门的场景。

爸爸,你的脸上怎么啦?

妞妞轻轻摸了摸他左脸上一道深长的伤口,刺痛感让他往后躲了躲。

没事妞妞,爸爸没事。

他记不清自己在听到对方吼出那句你这辈子,只能当条狗!之后做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被一群保安给按倒在地,然后被扔了出来,脸上这道伤口,或许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妞妞仰起脸问他,那张本应是粉扑扑的脸,早已因为大量注射药物,而变得毫无血色。

妻子离开后,他一直告诉孩子,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她会回来,但是要很久以后。

他觉得一个四岁的孩子,还不足以弄明白,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他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可能是妞妞去找她妈妈。

爸爸,晚上带我去游乐园好不好呀?我想坐马车!还想吃好吃的!

好.好,妞妞,爸爸出去一下,等下就来接你哦,你乖乖的,听护士姐姐的话哦。

他快步走出去,关门前看到女儿那双充满期待,也充满血丝的眼睛对自己笑了笑。

他关上门,头发又白了一些。

妻子走的时候,他散尽家产,却没有找到治疗方法,现在医生告诉他,有了有效的治疗方案,却至少需要三十万。

三十万。

他借遍了朋友,甚至低声下气地问自己之前的员工借钱,也只筹了二十五万。

还缺五万块。

这钱对他,变成了一个天文数字。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缺五万块,特别是当初在公司运转良好的时候,甚至他饭桌上的几瓶酒,都不止这个价钱。

现在想起,妻子也是那时候开始和他疏远的,两个人不一致的观念,彻底撕碎了他们的婚姻。

他想起自己还曾满身酒气,指着妻子鼻子骂她那是妇人之见,现在想起,实在太过滑稽。

他走出住院部,雪花落在他头上,让他的白发更刺眼了一些。

五万块。

像是一块压在他心头的巨大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掏出手机,还有百分之五的电量,最多还能坚持两分钟。

要不要这么做?

他迅速做出了这个决定,以至于他从未想过,一个如此重要的决定,居然花了他不到五秒钟的时间。

他翻出通讯录,拨了一个电话。

龙哥,我要借钱。

龙哥。

大雪中,一名中年男子站在东街口,雪片全都飘落在了他的头发上,让人分不清他两鬓的斑白到底是从哪里而来。

站在他对面,东街口的屋顶下,几个年轻人拥趸着一位光头,正虎视眈眈地站在中年人对面。

这位龙哥,年龄最多二十,可能连二十五都不到,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他一直吹嘘这是在一次斗殴中被人抹了脖子,实际上没几个人知道,这是他小时候被他爹失手打死的。

王叔来了啊,听说你要借钱?

龙哥叼着烟,右腿不停地抖来抖去,弄得这位叫王叔的中年男人有点烦。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一天,以这样一种身份,站在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面前。

王楚南是看着这个叫龙哥的小伙子长大的,甚至还喝过他的满月酒,王楚南和他爹是朋友,至少曾经是,后来因为生意上的一些事情,两个人逐渐疏远了。

啊,嗯,借点钱。

王楚南搓着手,不知道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尴尬。

王叔,龙哥走上来,拍了拍王楚南的肩膀,大有点大哥拍小弟肩膀的意思:按理来说呢,我是不应该借给你钱的,毕竟你和我家老爷子闹得这么不愉快,再让他知道我给你借钱,他估计得把我的腿打断。

王楚南有点想笑,但他还是忍住了,这孩子和他爹早就断绝父子关系,一个人从金三角跑来了孟萨,别说是今天这事儿,估计他爹死了,这孩子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但他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可王楚南还是得叫一声龙哥:你婶儿的事你也听说了,现在那病又传到孩子身上了,我这也是没办法……

我知道你的难处,龙哥又拍了拍王楚南的肩膀,只是这一下,似乎又带了些挑衅的感觉。

王叔,这钱,我可以借给你,但是我们道儿上的规矩,我得给你说清楚,别回头我把钱给你借了,扭过头你还不上了,我这面子可就丢大了,你要借多少?

五万。

借多久?

王楚南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的那点工资,要还上这些钱,至少得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

好,五万块,三个月,龙哥又点了一根儿烟,拿出一个笨重的计算器算了半天,抬头对王楚南说:那这利息可不低。

他把计算器递到王楚南面前,上面有一个数字。

虽然王楚南心里早有准备,但这个数字还是比他想象中要多一些。

王楚南没有想到还有这一手,如果这么一来,他要在这三个月之间,凑到将近八万块钱才行……

医院等着这些救命钱,他没得选。

王叔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龙哥有意把王楚南拉到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但你看这世上的好人,都活成什么样儿了?我看你是我叔的份儿上,这些利息,包括那五万的本金,如果你还不上,我可以给你说个赚钱的法子。

王楚南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在商界混迹了这么多年,什么是陷阱这一点,他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所以他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没事,钱的事情我想办法,一定会按时还钱掉的。

龙哥见他态度坚决,只得作罢,让人把五万块准备好,交到了王楚南的手中,最后交代:王叔,这钱是道儿上兄弟凑的,如果你到时候还不上,连我都保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不等王楚南作回应,龙哥边带着人走了。

王楚南怀里揣着巨款,一路上把帽子压得低低的,他脚步很快,却又很凌乱,好几次都差点摔倒,惹来街边不少人奇怪的眼光。

医院后,他第一时间将钱存进了自己卡里,然后找到医生,补齐了手术费。

医生看着单子,低头道:可以了,手术费齐了,现在就差五千块的器材费,这个钱你交了,我们现在就可以给你女儿动手术。

器材费?

是啊,医生不耐烦地把缴费单塞到王楚南手里:你以为做手术不需要器材啊,赶紧的,就五千块了,赶紧交。

王楚南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还有什么可以凑钱的呢?

身边能卖的都已经卖了,唯一剩下的,是他模具的那套小工具,现在他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用那套小工具接一点零碎的活儿,挣点钱,如果把它卖了.

王楚南拖着步子走到病房门口,打开了门。

爸爸!

床上妞妞抱着洋娃娃,仰着头,撅着小嘴喊着:爸爸,你说过带我去游乐园的,不是今天带我去吗?咱们什么时候去呀!

王楚南知道这种病,如果不发作,这孩子会和正常人一样,一旦发作,几个月时间就能把她带走。

妞妞从床上跳下来,抱着洋娃娃,拉扯着王楚南的衣角说:爸爸,我们老师说了,今年的假期作业,是让我们写一篇和爸爸一起玩的作文,你带我去游乐园呀,这样我就可以写这个了!写得好了,老师还有小红花奖励呢!回家就可以贴到墙上啦。

王楚南红着眼睛,看着妞妞在自己身边跳来跳去,他咬了咬牙,把妞妞抱起来说:妞妞,你穿好衣服,等爸爸十分钟,爸爸回来就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孩子高兴得跳了起来,嘴里喊着去游乐园咯,去游乐园咯,跑向了床边,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小棉衣。

王楚南走出病房,打了几个电话,终于找到一个愿意七千块收他那套小工具的人,不到五分钟,七千块到账了。

医院门口抽了两根烟,总算鼓起勇气,再次拿出手机,拨通了龙哥的号码。

喂,龙哥,你之前说的赚钱的法子,是什么?

李子算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就像是他当初头一次自己开车一样。

在副驾驶那个刀疤男人看来,自己身边这个奇怪的中年人,有些过于紧张了。

难道被他发现了?

刀疤男在脑中迅速地把自己上车后的情形过了一遍。

没有破绽,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那为什么这个司机如此紧张?

实际上,李子算不是紧张。

自从还是孩子那次,他把匕首捅进那个醉酒男人脖子之后的几十年,他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的紧张。

哦不对,有一次,娘走的那次,当医生把那盘监控录像交到他手上的时候,李子算紧张了一下,但也就是那么一下。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监控中的画面,也忘不掉监控中那个女人的表情。

惊恐,厌恶,还带着一丝轻松。

现在的李子算,手心都是汗,不是紧张,而是来源于兴奋。

他有时候甚至会怀疑,父亲给自己起的名字中,算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深意。

至少现在的李子算觉得,这个名字,起得还是挺有意思,因为他是一个有计划的人,绝不能容忍自己筹划的事情以超出自己预期的方式发展,至少结果,必须是他希望的。

而现在的兴奋感,是只有他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的时候,才会从心里迸发出来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自打这个刀疤男上车以后,就变得愈演愈烈了。

哥,你赶时间不?

为了缓解自己看起来的紧张,李子算觉得先开口和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个人说话,尽管他觉得他们之间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好,至少他不想说任何话。

说得多,错的多。

刀疤男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甚至连路都没有看,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什么。

这让李子算很不舒服,他不喜欢处于被动之中,生活中如此,婚姻中更是如此。

只不过他在婚姻的战场上,输的一败涂地。

刀疤男还是没有说话,李子算扭头看了他一眼。

好好开车。

他的声音有点冷,让李子算手上的汗瞬间变成了冷汗。

他轻应了几声,再扭过头的时候,赫然发现在车前五六米的地方,有一个黑影直愣愣地站在路中间。

李子算整个人往后仰过去,背挺得直直的,把刹车踩到了底。

刀疤男猛地往前一撞,向前猛地一冲,用双手挡在了头前,才算是稳住了身体。

一个卡片一样的东西,从他的左边口袋掉了出来。

他没察觉,李子算也没看到,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就在他车前不到半米距离的那个人身上。

深夜的孟萨市街上应该没有人,或者说,没有好人。

李子算有点懊悔,他最近几天眼皮跳得厉害,好像总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他总想着带把匕首,或者至少是能防身的东西在车里,可总是忘了带。

他看了一眼刀疤男,想问他有没有受伤,只看到对方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右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他的口袋鼓囊囊的,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李子算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但他没有继续往下想了,因为他的眼神,被副驾驶座位边那个卡片吸引了。

一张银行卡。

孟萨发展银行,一个不大不小的本地银行,里面存着不多不少的存款,每天都有不多不少的人在排队,在争吵,在焦虑,似乎做了这些,他们眼前的困境就能被一一解决一样。

李子算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变得更兴奋了。

可不等他有什么反应,驾驶座的玻璃已经被人敲响了。

他扭过头,发现刚才站在车前的影子,已经走到了驾驶座旁边,正慢慢敲着玻璃。

这是一个乞讨者,至少从他的装扮上能看得出。

破烂的棉衣,脏兮兮的脸,干枯的手指,无神的双眼。

李子算没有打开玻璃,他甚至已经能闻到那人身上的酸臭味道,他正平铺着手掌,做出祈祷的姿势。

哪来的叫花子,真晦气。

他嘀咕了一声,使劲的按着喇叭,想要把乞讨者赶走,但显然这个办法并不奏效,乞讨者还是站在车前。

他几乎是紧紧贴着车,李子算根本无法把车开出去,否则会立刻将他蹭倒。

把这个给他。

刀疤男的手递了过来,他的手里是很多零钱。

很多零钱。

李子算的那股子兴奋感又冒出来了,几乎有些抑制不住。

这个年代,只有两个地方会有这么小面额的零钱了。

其中一个是银行,另外一个,是超市。

就是个叫花子,不用理他。

李子算说道,可是刀疤男的手就横在他脸前,根本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他无奈地把刀疤男手中的零钱接过来,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将钱全都扔了出去。

乞讨者转身过去捡,李子算赶紧把车开了出去。

他向来不喜欢乞丐,不是因为他们的脏和臭,而是因为他们明明已经快要接触到生活了,却从来不曾自己努把力。

这种人是最可怜的。

李子算从来不觉得长在大山中,从小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不曾见过世界,甚至不曾了解过世界的人可怜,反而,他认为这种人是最幸福的。

因为他们不用做选择。

没有选择,就没有痛苦,有了选择,必定带来痛苦。

没有资格选择,带来的是躲开了不必要的痛苦。

这世上最痛苦的人是什么样的,是他见识过了这个花花世界的所有诱惑,可是也只限于看看而已;他能伸出手,甚至能稍微触摸到阶级层级之间那道厚重的无形的墙,可是他对那面墙毫无办法。

他的家乡有句话,让吃过包子的人再回归一日三餐永远馒头,才是最痛苦的事。

但现在对于李子算来说,不是考虑这些生活哲学的时候,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

李子算把车开得很慢,好像是受了刚才叫花子事情的影响,他只是轻轻地踩着油门。

刀疤男还没有发现掉落的银行卡,但他早晚会发现的,只需要向左下方轻轻地一扭头,就能看到。

他早晚会发现的。

李子算在心中对自己说,他已经等了太久这一天了,当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他讨厌惊慌失措,更确切地说,是他讨厌惊喜。

他喜欢按部就班,喜欢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李子算他母亲没念过什么书,但她在李子算结婚前一天,给自己儿子说过一句话,这句话可能是她这辈子说过最有道理的一句话了。

婚姻是一场战争,只有分出了胜负,才能两个人都存活。

那时候的李子算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毕竟母亲和父亲的婚姻在他看来,也并不美满,甚至还有点可悲,从这样一段婚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也定不是什么良药。

李子算得婚姻一开始,还称得上美满,他和妻子两人都在尽量克制着自己,克制住自己在争吵中不暴露自己的本心,两人都默认的都不去撩开中间那层纱,避免露出自己丑恶的真面目。

可时间还在往前走,争吵越来越强烈,这场战争日益趋于白热化,李子算和妻子都没有忍住,有人轻轻去碰了那层薄纱,这把对方吓了一跳,甚至有些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了。

休战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举案齐眉,可是一到开战,两人都变得连自己都陌生,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后来在李子算冷静下来的时候,他细细琢磨了母亲的那句话,并且开始逐渐认可那句话,他开始收敛,开始在这段婚姻的战争中示弱,开始带上面纱,让那层薄纱永远的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不能毁掉这段婚姻,为了它,母亲和自己都付出太多了。

李子算变的懦弱,不问家事,埋头挣钱,妻子虽有埋怨,但两人的日子的确过得平静了许多,这是李子算希望的。

李子算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隐藏下去,他的隐忍,会换来这段乏味婚姻一个普通结局,直到那件事情的发生。

那件事情现在想来,李子算还觉得有些做梦般的感觉,不敢相信,可是证据就摆在面前,当他确认的那一刻开始,一个计划就在他心中默默发芽了。

某方面来说,他的隐忍,为他的计划,早已做好了铺垫。

他不信上帝,可是这件事情上,他觉得这可能就是命,他开始筹划那件事情,开始一步步的算计,开始算好每一个时间点,算好怎么收尾.

师傅,开快点,我着急办事。

刀疤男的一句话,把李子算从回忆中扯了回来,这是为数不多的,刀疤男主动和他说话的时候,或许李子算应该也和他多说几句。

大哥,我听你这口音,像是本地人。

嗯。

李子算又卡壳了,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但他知道一点,他必须把刀疤男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和他的对话上,否则他很快就会发现掉落在座位下面的银行卡了。

大哥,你去北客站弄啥啊,我听说那里挺乱的。

李子算知道自己在走一着险棋,如果这个男人身上真的和他之前预料的一样带着毒品,那么他这个问题,可能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不过这些他都不在意,甚至他现在连逃的想法都没有,更不可能去在乎这些事情,他在乎的,是自己的计划,自己筹划了那么久的计划,到底能不能实现,而眼前这个刀疤男,则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那个人。

去见个人。

李子算仔细观察了他的衣着,虽然凌乱,但没有任何血渍在身上。

他脑袋转得飞快,这个刀疤男,在抢劫之后,上车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钱呢?

李子算再次确认了刀疤男上车的时候,并没有带任何的包裹。

他开始慌了起来,钱呢?从超市抢来的钱呢?

他去了哪里?去银行把钱存了?

不可能,这么晚了,银行没有人上班,孟萨这个小地方,更没有什么存款机这样的东西,刀疤男去过某个地方,钱在那里。

李子算狠狠捏了捏方向盘,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卡,那张银行卡。

李子算又瞥了一眼那张卡,这个东西,必须得尽快拿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还在低着头的刀疤男,猛地把方向盘往左打了一把,紧接着狠狠地踩死了刹车!

整个车剧烈地向左边倾斜过去,车上的两个人,斜着身子,往右边栽过去。

李子算趁着这会儿,撒开拿着方向盘的右手,伸到副驾驶座位下,迅速地将那张银行卡捡起来,放到了裤子口袋里。

他动作很快,放好卡抬起头的时候,刀疤男还在抓着扶手调整身体,根本没有看到李子算刚才的小动作。

不好意思,刚才路上窜过去只动物。

好在他一直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刀疤男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李子算继续开车。

踩离合,挂挡,踩油门,李子算把车头摆正,脑袋里盘旋着一个问题。

从超市抢来的钱呢?

抢劫。

王楚南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两个字从坐在自己对面的龙哥嘴里说出来。

他并不意外,毕竟这孩子从金三角跑到孟萨已经这么多年了,无依无靠,他能活下来已是奇迹,更别说他现在已经成为这几条街的地头蛇,没人在意他是怎么爬上来的,更多人在意的是,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王楚南甚至连这个问题都不在意,他现在在意的,是在病床上,等着救命钱的女儿。

至于这个钱是怎么来的,他更不在乎。

他也没有心情去在乎。

抢劫,龙哥再次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他看王楚南的眼神有些变化,似乎是在打探,里面好像还夹杂着一丝不信任:王叔,你觉得怎么样?

龙哥猛抽了一口烟,肺部有些刺痛,但他毫不在意,他密切地观察着自己面前这个男人表情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在试探,这个男人是否可靠。

中年男人,有个女儿,曾经是成功的商人。

这三个标签贴在王楚南身上,像是一道强烈的阳关一样刺痛了龙哥的眼睛,他在街头长大,他也在街头成熟,他深知每种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对于王楚南这样的人,有一个词简直是为他们而造。

狡猾。

只有狡猾,才能在那个人吃人的生意场上存活下来。

或许他不够狡猾,龙哥心里想到,否则他也不会破产。

龙哥没有再说话,而是在等王楚南的问题。

一般人听到这两个字,总会瞬间冒出很多问题,去哪抢?抢谁?被警察抓到了怎么办?

龙哥在等着王楚南问这些问题,但他没想到的是,王楚南只问了一个问题。

一次能抢多少钱?

龙哥有些意外,因为王楚南的这个回答,已经默认了,他会加入,毫无疑问。

王叔,龙哥递过去一支烟,被王楚南拒绝了,他自己点上:这个你就不需要操心了,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比你工作赚得多。

王楚南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他有的选吗?

他没有,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他点了点头问:怎么抢?

两天之后,王楚南带着一个灰色的背包,在北大街的一个不起眼的拐弯处,和龙哥见面了。

龙哥只带了两个人和一张地图,简单地让王楚南有点不敢相信。

王叔来了,龙哥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楚南的着装,的确是已经按照他的要求来了,黑色为主,外加一个大容量的背包。

这是地图。龙哥把地图递过去,上面标注了一个红色的圆圈,还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红线。

目标一家小商店。

这让龙哥有点失望,他以为会是一次大手笔,至少能让他利用这次机会把那五千块凑齐,现在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你跟着我的人干就行了。龙哥让王楚南记准了地图之后,他便将地图收了起来。

你不去?王楚南有些意外。

这条北城的主路上并没有那么多人,有的人也只是老头老太太,街对面有两个人在吵架,他们很好地把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给王楚南一行人打了掩护。

出发的地方距离那个商店不到五百米,很快几人就要走到了商店门口,肮脏的牌子上模糊地写着薄利商店几个字,龙哥的两个手下把王楚南推到了最前面。

就在他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快速地套上了黑丝袜,同时拉开门,一把将他推了进去,紧接着他们跟了进来,瞬间从腰上拔出匕首对准了那个低头玩手机的女人,大喊道:抢劫!

王楚南蒙了!

因为龙哥在来之前特别和他说过,不要带黑丝袜,不要带黑丝袜!

他的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他被卖了!

王楚南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三个抢劫犯,两个都做了面部遮挡,只有他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很明显,他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成为孟萨警方主要抓捕的对象!

把包扔给她!

王楚南背后的那个小伙子推了一把他,王楚南才反应过来,他本能地转身向往外面跑,脸上却被对方狠狠来了一拳!

你他妈找死?

那个比他年轻了足足有二十岁的小伙子,浑身的腱子肉,这一拳,的确打的王楚南有些吃不消。

他从地上爬起来,把背上那个为了这次抢劫而专门买的大容量背包扔给了坐在自己对面,已经哭到快上不来气的女人。

那女人四十出头,但脸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大量的皱纹,这是生活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她会有什么故事呢?

王楚南只能强迫自己去想这些事情,他想往前走两步,却发现自己剧烈抖动的双腿已经迈不开了。

她家中会不会也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王楚南终于往前走了一步。

她老公在哪?他知道了今天的事情后会怎么样呢?

王楚南感觉自己从腰上掏出了一把锋利的东西。

她会不会报警?她的桌子底下会不会有报警器?

王楚南双手发抖,害怕到了极点。

在他几十年的生命中,还从没有害怕到这样的境地,他曾经最自豪的勇气,他那曾经在生意被逼迫到绝境,也能让他冷静下来思考几个小时的勇气,这时候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她的桌子下不会有报警器,她的桌子下不会有报警器。

王楚南在脑海里不停地这样暗示自己,但却都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如果她报警了怎么办?

如果自己被抓了怎么办?

妞妞的手术怎么办?

最后一个问题他知道答案,妞妞会立刻被死神带走,那个曾经带走他最爱女人的死神。

没有丝毫的疑问。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思考了多久,等到王楚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右手抓着匕首,刺向了那个可怜女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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